越南华人故事

更新:调整了部分描述,因为重新找资料的时候没有发现对应的信息。

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则消息,说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父亲恩斯特·阿尔布雷希特(Ernst Carl Julius Albrecht)在担任德国下萨克森州州长(1976-1990年)时,曾主持接纳越南难民。这是德国首次接收来自亚洲的难民,其中最著名的一次是接收了一艘名为“海虹号”的难民船。这是我头一次听说这个事件,于是搜索相关信息。在搜索结果中,我发现了一个名叫陆礼强的越南华人关于避难事件的亲身经历。陆礼强于1949年出生,现居澳大利亚悉尼,在多个国家工作过,还曾在国内的湖南和西安任教。他用Google Sites和WordPress记录了很多信息,虽然网站设计简单,照片压缩质量较差,但文章条理清晰,内容涉及越南、德国、澳大利亚等多个国家。他的网站:https://sites.google.com/view/minhvien-yaohan/

下面引用了关于那次逃难的部分,其中还提到了下萨克森州的接纳:

投奔怒海

1978年秋季,在经过偷渡失手,劳动改造三个多月之後,借助于银弹的魔力,回到了家裡,重见妻儿。的确,劳改使笔者体格比以前强壮,头脑也更为灵活,很快就接受了新政府 “半公开出海” 的号召,在同年11月20日,全家登上一艘停泊在梹椥(Bến Tre)内河的木船,等公安把船塞满了人,各人把身上的越币当作“利市”交出之後,我们这艘18公尺长,4公尺宽,经改建成两层的泰国式渔船,载着365人(事後才知道),获准离开。船到巴知(Ba Tri)海口,加速躲过了一艘意图追赶的公安船之後,驰出公海,正式开始投奔怒海的亡命之旅。

在公海上航行了几天,不时有商船在远处出现,但对于我们船上所发出的求救讯号都视若无睹,相继消失无踪。迫于无奈,我们唯有拆下绑在船边的一个防撞旧轮胎,放在船面一金属板上燃烧,浓浓的黑烟引起远处一艘货轮的关注,向着我们缓缓驰来,我们把所有青壮男子留在舱底,让妇女、小孩及老年人转移到船面上,使来者知道这是难民船而非海盗船。于是该货轮缓缓靠近,帮我们的船拍下了两张珍贵的照片及放下网状的绳梯,我们船上几位通晓英语的青壮年沿着绳梯爬上去和他们沟通,得知这是一艘西德货轮,名叫 Tom Jacobs,正在运货前往泰国的曼谷,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我们那么多人,他们答应把我们拖着前行到曼谷途中的一个小岛,然後向德国政府请示,争取把我们收为难民。我们开始认识到“黑红金”这三色旗是西德的国旗。

我们从公海进入泰国湾,向着曼谷前行,当拖着我们的缆绳被砍断後,我们逐渐靠近一个毫无人烟的小岛,然後有一艘泰国水警船驰来,向我们提供了一些食水,代价是拆掉了我们船上两部发动机的其中之一。我们觉得留在这裡可能不妙,于是沿着泰国的海岸线向南方航行。

我们新的目的地是宋卡(Songkhla),那裡有难民营。途中我们遇到了麻烦,船头站着几个手持长刀的彪形大汉的船隻,前後左右,共有六艘海盗船,正向着我们合围。我们船上的几个壮汉,赶紧抬出离越前所购置的 M16 自动步枪,不断地以掩人耳目的方式移动,故意让海盗们看到枪,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枪,结果他们被吓退了,有惊无险。在往南航行途中,我们在船上收听伦敦BBC电台的广播得知,西德联邦下萨克森联邦州(Niedersachsen)的州长(MinisterpräsidentErnst Albrecht 已经决定接受我们全船360多人,再加上海虹号上约640人(海虹号以半公开的方式,载着约2,500人在海上漂泊了两个月,因为摆明是交付金叶後登船,且各国的难民营都已人满为患,被各国拒绝靠岸,正停留在马来西亚的外海,但因船上人多挤迫,生活艰苦,加拿大政府首先决定接受600人),成为西德政府首批接纳的约一千名越南难民,但回航的德国货轮在小岛上找不到我们的踪迹。我们到达宋卡後,同样被泰国海军挡在外海,我们托一位同情我们的华裔海军军官代为联络德国领事馆,告知我们的下落。接着在一个惊涛骇浪、风雨交加、船身不断进水、险象环生的夜晚,我们获得指引进入了平静的内港。

1978年11月30日,我们获准上岸,住进德国政府特别向泰国租借的一个别动军军营裡的高脚屋宿舍,每天有足够的食物供应。12月3日,德国派出联邦国防军(Bundeswehr)的波音707军机,先把从海虹号选出的644人分批运载到下萨克森联邦州首府汉诺威(Hannover)的机场,由州长Ernst Albrecht 亲临接机,然後载到南部大城哥廷根市(Göttingen)检查身体,其後到邻近的Friedland 难民接待中心暂时居住,等分担接待的各个城镇準备就绪後,以几个家庭作为一个单位分派到各乡镇去定居和接受照顾。我们梹椥BT-0702号船的365人,除了少部分选择留下,申请到美国或澳洲和他们先到的亲人们会合之外,其馀的人先到宋卡的地方医护中心做体检,到难民营办理一切应办的手续,然後在12月12和14日,分两批坐同样的军机、受同样的接待、到同样的地方暂居,然後分派到不同的城镇定居。海虹号上的众多难民则分批得到许多不同的国家认领,分别是加拿大604人、美国897人,德国644人、法国222人、瑞士52人、纽西兰9人、澳洲8人、美国再认领剩下的76人,总共2,512人。

在泰国登上飞机之前,BT-0702船上的每一个人都领到一件全新的毛线衣,但在到达德国的机场时,第一次接触到寒冷的冬天,每人都获披上一件毛毯来保暖,这是我们首次在德国亮相的情景,永生难忘。以前,乘船到越南的华人被当地人称为Người Tàu(艚人),然後推而广之,凡是华人都被称为Người Tàu。1975年之後,凡是乘船投奔怒海、离开越南的华人和越人,则被称为Boat people(船民、Thuyền Nhân),同时也是Refugees(难民,德语:Flüchtlinge)。

难民的待遇

下萨克森联邦州的每个城镇接纳约50至60名难民,当我们到达时先集中居住,一起学习为期十个月的德语课程,有两三位早期从越南来的留学生,受聘充当通译员,帮忙解决语言上的障碍及介绍德国人的生活习惯,例如晚上在室内开灯前应先把窗帘放下等。每个家庭获介绍认识一个志愿提供帮忙的德国家庭,不定时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家作客,或参加他们的社交活动,例如烧烤、聚餐、郊遊、打保龄球等,尽量引导我们融入德国社会。当我们有了基本的德语能力之後,每个家庭依人数的多寡获安排住入政府代为租赁的独立房屋或公寓,房租和生活费由社会福利部门支付。各人得依年龄和学历,或安排进幼稚园、小学、中学上课,或进入职业学校,学习一门适合自己及有就业机会的手艺。笔者在西贡大学所学专业和所从事的职业因无法找到就业岗位,1980年初获推荐到汉堡联邦州(Bundesland Hamburg)的汉堡大学(Universität Hamburg)报读企业管理系(Betriebswirtschsftslehre),同时还申请到为外籍学生而设的奖助学金(Otto Benecke Stiftung)。企业管理系的最短修习时间是四年半(九个学期),由于得知许多德国学生都选修两门主修课,为了确保毕业後能顺利就业,笔者选了三门主修课,每天花3小时乘火车,来回于RotenburgHamburg之间,早出晚归,花了五年半才毕业。不过还好,刚完成了毕业论文就找到了在银行裡编写电脑程序的职位,工作地点在汉堡、纽约和法兰克福(Frankfurt),曾有一段时间经常扮演空中飞人的角色,最终在1991年移民到了澳洲。

从1978年底到1990年底的12年期间,西德联邦总共接纳了38,000名越南难民,有的是由联合国难民高委(UNHCR)从亚洲各国的难民营裡分摊,有的由民间组织的Cap Anamur号难民救援船直接到难民船出没的水域把难民们救到船上,或向海盗赎回他们向难民船杀人越货後虏去的妇女,运送回西德。再加上以家庭团聚为由,把已获接纳的难民的亲人直接由越南接回(包括机票在内的一切费用都由德国政府承担),使总人数上升至45,800人。

不过,当柏林围墙在1990年被推倒,西德和东德归于统一之後,原本由越南政府远派到东德学习技术和充当外劳的北越青年,人数比来自南越的难民多得多,他们都是和在朝当官的人有某种联系的根正苗红分子,人在东德,但不须学习德语,一切与东德人的交往,包括上课学习技术,都通过特派的传译员负责翻译,他们所领到的工资的12%归国家所有。初时,来自南越的难民们本着同乡之谊,向来自北越的他们伸出援手,促使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获准留下,不获接纳的就沦为黑民。後来,由于意识形态的不同,一方反共,另一方亲共,分别居住在原属西德和东德的土地上,来自南越的多数是华裔,来自北越的显然都是越裔,两方的众多社团都互不往来。但在德国人的眼中,来自越南就是越南人。

由出生于波兰的德国人Rupert Neudeck(1939-2016年)夫妇创办和得到许多友人协助的Cap Anamur I、II号的多年出航一共救援了226艘难民船上的10,375名越南难民到西德定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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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 陆礼强

原文地址:https://sites.google.com/view/minhvien-yaohan/漫谈德国见闻/漫谈德国见闻-01,原文里还有相关的配图,末尾有对德国学制的介绍。

更新:部分文本使用 ChatGPT 做了调整,以便更易于阅读。